萧明月在抵达舒荨家楼下后,忍不住感叹,这片居民区满可以整个搬进博物馆,作为人类工业文明进化史上的一个停滞点来展览。年久失修的斑驳墙壁连成一片,一个个黑洞洞的窗户镶在上面,死不瞑目一般。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怪吓人的。
实在怪不得萧明月如此大惊小怪,娇生惯养的水晶玻璃人儿,自家常住的地方就是的一套别墅,平素揍舒荨的那个小巷子周边有一个菜市场,她第一次经过的时候,也是颇为震惊——叽里呱啦的各地方言混杂着咸湿的鱼腥和暖烘烘的鸡屎味儿,透过车窗一股脑儿窜到萧明月的五脏六腑里,给她涤荡了个透心凉。
萧明月自然也不晓得这种模糊的臭味儿源自什么,还是前座的司机大叔猛吸了一口气,复又回味悠长地哈了一口气,然后神清气爽道:“这么醇正的鸡屎味儿,自打我十六岁出了村儿,再没闻到过了,真是令人怀念啊!”
打那以后,萧明月再也没吃过鸡。
萧明月忆古思今完毕,末了不禁嘀嘀咕咕:“我真是,好没见识一人啊!”
她默默打开某手,想要恶补一些知识,这个软件还是司机大叔安利的。某天,萧明月正像从前的每个某天一样,对着车窗顾影自怜,越看越觉得自己睫毛弯弯嘴巴软软、脸蛋儿红扑扑粉嫩嫩,真的好可爱好可爱,自己的心化作了一汪春水,复又险些把自己溺死了。
正如痴如醉之时,萧明月听到整个车厢环绕着撕心裂肺的呐喊:“你可以打我的脸,也可以让我滚远点,但是,你别忘了大哥从良前的阴!险!四个大痣!你!弟!寒!王!”
前方的司机大叔举起他的8环绕立体山寨机,回过头腼腆笑道:“真不好意思哈!这手机哪都好,就是我买的这个批次的忘记装耳机孔。”然后长胳膊伸的像个树杈子一般,司机大叔把手机怼到萧明月面前,那表情是相当的兴奋和自豪:“看!这是我老铁,咱一个村的,打小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初中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翻墙去网吧打仙剑三,只有他登上空间,摸个小本儿抄好词好句,我还偷偷看过他的摘抄本呢——‘那341句话,这么美,那么伤,哪一句,惹你心疼了呢?’,真的好美好伤,我们哥几个空间的个性签名都是求寒王想的,”
大叔把自己从回忆里拽出来,又点开了下一个视频,“泪水打湿豆豆鞋,夹上皮包我还是爷!”前一句写尽了社会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心酸,然而寒王的立意显然不止于此,于是后一句结合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规律,坚信事物发展的前进性与曲折性相统一,总不会天天流泪当乖孙,早晚有自己当爷的那天,短短15秒的视频,既引起广大社会人共鸣,又传达出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想来孔老夫子所说的”哀而不伤“也不过如此了吧。
大叔鼻子一酸,然后唏嘘不已:“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啊!你听听,这些话能是一般人想的出来的吗!”于是大叔撺掇着萧明月下载个某手,给他哥们儿点点双击关注666,萧明月也觉得很有必要。
从那以后,萧明月再也不会因为自己除了金钱美貌成绩好之外一无所有而自怨自艾,辗转难眠的夜里,萧明月打开快手,寒王的鲜活语录令她心旷神怡如痴如醉,社会人的快意恩仇也令她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月有阴晴圆缺,她发现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快手上的老铁们都敢于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她深受鼓舞。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萧明月清了清嗓子,抖掉满身的鸡皮疙瘩,装作若无其事地刷着快手跟在舒荨身后,进了黑洞洞要吃人的楼梯间。
待随着舒荨进了房间,萧明月发现这两室一厅的套间,虽说面积不大,但堆的东西也不多,倒显得井井有条,很是宽敞。
萧明月得出了一个朴素的结论:贫民窟真的有人住,住贫民窟的人也是有思想灵魂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有那么一点儿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识。
萧明月这个人,由于不自知,所以天生带了点讨人厌的气质。只见她老干部视察一般,先指示舒荨给她倒了杯白水,然后端着茶缸子老神在在地先后视察了“原来蜂窝煤真的像蜂窝一样有蜂窝”的厨房、“浴室和马桶竟然可以共处一室”的卫生间、以及舒荨的“为什么要用骚粉色蕾丝床具”的卧室,舒荨简直要被萧明月无辜而又恶劣的语气羞得抬不起头,在最后一间紧闭的房门前,舒荨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拦在萧明月和门之间的夹缝中:“这,这是我弟弟的房间,就,就不进去了吧。”
萧明月溜了舒荨一眼,然后把整个小脸儿都埋在茶缸子里,享受着蒸腾的水气,声音是惫懒而又闷闷的:“哦?你还有弟弟啊。让我猜猜,你有家、有弟弟,可没有爸爸妈妈。怎么着?爸妈不要你们了?”
舒荨丝毫不想把娘杀了爹,然后在监狱服刑这件事告诉萧明月,眼前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少女如果知道自己没人保护依靠,难保不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不是的,妈妈在外地工作........爸爸........”舒荨不是很会说谎,妈妈告诉她自己在监狱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