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级戒备区很大,建在市郊毗邻邻省的一处盘山公路边。下了大巴车后,舒荨跟在舒翡屁股后头,饶了蛮久才找到监区狱警。本以为这次探监和往常的无数次一样是玻璃相隔、电话探视的方式,然而狱警领着姐弟俩七拐八拐,却是走进了一间餐厅模样的房间。
一进房间,舒荨便看到墙上挂着的红底黄字写着“亲情会见餐厅”的横幅,以及一位身着黑西装、拿着话筒稿件的干练姐姐,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抓紧了舒翡的手。
主持人正在整理采访稿,余光瞥到站在门口的姐弟俩,便笑着起身招了招手:“,是小荨和小翡吗?我是省刊《固城在线》的记者秦容。”
舒荨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吓晕了头,也分不出个好坏,下意识地拽了拽舒翡的袖口,茫然无措地小声问道:“妈妈呢?想见妈妈的。”
秦容见这位白净清秀的女孩儿一脸状况外的呆萌表情,忍不住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这个月是国际反家暴月,我们报社携手市电视台拟做一期家暴主题的专栏,于是便和中监区打了商量,想借你们母子三人团圆之际做个近距采访,深度挖掘一个受伤害家庭背后的故事。许是事急从权,局里这边儿就没有告知你们二位,还希望二位不要介意我们唐突打扰。”
“说的哪里的话,贵社热心公益,我们也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让社会更加关注家暴话题。”舒翡牵着舒荨的小手,很是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圆桌旁。
面对一屋子的灯光摄像和工作人员,普通孩子说话不磕巴便算是不错了,眼前这位俊秀少年倒还能滴水不漏地打太极,秦容心底略略有些吃惊。女孩儿看起来倒是正常许多,一味地摇晃男孩儿的胳膊哼哼唧唧要妈妈。秦容的职业病让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些冷漠的审视,如今看到对面截然相反的一对姐弟,目光中也不禁带了三分柔和,哪里像姐弟呢,说是兄妹倒更合适些。
“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门吱呀一声关上后,在这里人们如何相待,多少决定了一个社会的基本面目。想必大家对四年前的固城家暴杀人案记忆犹新,今天我们来到当事人以及她的两个孩子身边,听听她们讲述创伤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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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荨浑浑噩噩地出了监区、坐上了返程大巴,若不是舒翡牵着,她满可以直着膝盖目不斜视地跳下悬崖。直到下了山路落了平地,舒荨的心情还是如同盘山公路一般飘飘乎螺旋升天。笋尖般的手指勾缠着舒翡温热的手掌,舒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久没有离妈妈这么近过了耶!没有铁窗电话,也没有时间限制,”她把手掌贴在舒翡的脸上,整个人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兴奋又甜蜜:“感受到妈妈的温度了吗?妈妈今天抱我了耶!她还亲了我的手手!嘻嘻,不要羡慕我哟!谁让你一直和那位漂亮姐姐讲话呢!”
自打方苗在狱警的带领下进了房间,舒荨整个身心就全黏在妈妈身上了,压根把这次所谓的采访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方苗在四年的牢狱生活后,早就与时代脱轨,变得木讷无言,也就在孩子面前能说上几句话。所以这次的采访基本上全是靠舒翡在社交。舒翡戳了戳怀里人儿洁白的发旋,笑道:“小没良心的,当时也不来救救我的场,只知道跟妈妈可劲儿腻歪,害得我都没和妈妈说上几句话,现在倒在我面前臭屁起来了,你呀!”
舒荨闷在舒翡怀里咯咯地笑着,突然换了一副煞有介事的严肃表情:“对了弟弟,我们这次带来的钱也没有送出去,妈妈在里面会不会吃苦啊”
“放心好了,”舒翡揉了揉舒荨的头,“本身这个钱也不是拿给妈妈用的,监狱里花钱有限制,妈妈一个月花个两三百就顶天了;我本来是准备拿去打点狱警的,恰巧碰到报社电视台的人来采访,料他们也不敢收。现在我只期待媒体能把这期采访放出去,影响力大了,监狱那边妈妈的待遇自然就会提上来。”舒翡眼神飘向虚空,似是有些唏嘘:“总要趁着我们还有娱乐性的时候,为群众多带去些话题不是吗?等家暴这个热点话题风头过尽,谁还会探究四年前一起命案的背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