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明修缩起脖子。9月的市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秋风骤起,穿过他空荡荡的外套,带走身上仅有的温度。
背后的狱警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朝着明修后背就是一巴掌,推得他踉踉跄跄地摔出大门。
“快滚,别磨磨蹭蹭的。”
这狱警可能是急着换班或是有点别的什么急事,所以明修身后的铁门咣地一声被拉上了。
这是他入狱之后的第6个年头。
一个月前睡了他6年的大哥出狱了。
一个月后监狱长亲自下访到他的单人隔间,亲切地握着他的手,通知他因为在服刑期间态度良好,工作优秀,国家特此批准减刑。
也许真的是因为明修态度好,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见过监狱长的第二天,他被释放了。
正式出狱的时间是中午,但是此时监狱门前的这条路冷冷清清,连个行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人从路口走过,也是行色匆匆的,一闪就不见了。
明修手足无措地站在路边,他上午被告知他的家人已经接到消息了,答应会在今天来接他。
只是明修扪心自问,他还有家人吗?
有一个压在心底的名字,他不敢想,他甚至都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还会把他当做家人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正午的阳光从地面反射上来,照得明修眼前直冒金丝。
他没见着来接他的人,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整个世界好像正张着血盆大口,下一秒天就要倾倒下来,把他撕吞入腹。
明修一个不稳摔坐在地上。
偶尔有车疾驰而过,扑面而来的灰尘让明修止不住咳嗽,但是他腿软了所以站不起来,所以他只能抱着包裹一点点挪到监狱大门口旁的石阶上。
他就坐在那里一直等,直到夕阳西下,等到街边的路灯都亮起来了,他才看见两个姗姗来迟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
是蒋心和霍启,他养父的妻子和儿子。
明修急忙站起身,有些赧然地拍掉了身上的灰尘,他不敢直视蒋心的眼睛。从小到大他都不记得这个女人有对他笑过,实际上他见到蒋心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只是每次明修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在跟霍光,他的养父,争吵不休。
曾经的蒋心几乎没有正眼瞧过明修。
所以现在明修非常忐忑,他有些木讷地把目光转向蒋心背后的年轻人。
在明修的印象里霍启还是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孩子,头顶才到他腰而已,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揉到霍启毛绒绒的脑袋。可现在的年轻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母亲身后,他已经长得和明修差不多高了。
目光接触的瞬间,明修忙不迭地低下头。他犯下的罪行,让他实在无法面对年轻人的目光,他曾经绝望地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霍启了
明修他张了张嘴,想跟蒋心打招呼,又想问问霍启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可是话到嘴边全是苦涩,结果就是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明修只能狼狈地盯着自己的脚背,手足无措地抱紧自己的包裹。
蒋心叹了一口气,她帮着明修拍了拍身上剩余的尘土,又给明修理了理领子,然后轻声说:“走吧。”
霍启还没成年,开车的是蒋心。所以霍启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明修抱着包坐在后座,三个人沉默了一路。
霍启努力克制自己往后视镜瞟的欲望,他上上下下地开着车窗玩,好像这样一来就可以转移注意力,他努力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什么情绪。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霍启的声音很轻。
“嗯”
可明修的声音更轻。
霍启索性把车窗完全打开,可尴尬的沉默并没就此散去,而是一直随着车身颠簸持续到终点。
明修有些迷茫地看着路两边陌生的风景,这栋路边的两层小楼,这已经不是从前他和霍光父子一起住过的地方了。
也对,毕竟发生过那样的惨案,霍启不可能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明修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想。
蒋心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在结案后的第二天她就带着霍启离开了霍家老宅,她给霍启办了转学,她切断了霍启和过去的一切联系,她带着霍启搬到了现在母子俩相依为命地住着的二层小楼。
她的妹妹蒋莉在知道她要把明修接回家的时候,立刻大叫蒋心一定是个圣人。
蒋心也从来没想过要和明修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现在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反悔,可是当她转头看见明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和霍启后面,她看着这个苍白的年轻人,她的心又软了。
蒋心摇了摇头,把棉拖鞋丢在明修脚边。
明修小心地脱下鞋,用手拖着放进玄关右侧的鞋柜里,他努力不让外面的灰尘弄脏蒋心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板。
鞋柜上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