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缥。（三）

    <h1>鸦青缥。（三）</h1>

    鸦青缥。（三）

    陆玉缥连个半吊子大夫都算不上，但架不住她格外认真。

    于是在她仔仔细细给凤翮检查了一遍后，结论只是他面色有些白，但并没有受内伤，身上除了刮伤外也没有其他的伤口。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山脚下的溪流里昏迷着呢？

    “你是中毒了吗？”陆玉缥放开凤翮的腕，退后一步到比较礼貌的距离小心问他。

    凤翮想了想，他也不确切知道他身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大概也就是一种毒，于是垂着眼点了点头。

    他这模样显得分外乖巧。陆玉缥看着他，心尖颤了一下。

    她赶紧稳了稳，又问道：“那你换了衣裳休息几日，之后能自己回去吗？”

    “回去……哪？”

    他的疑惑不似作伪。难道真的是傻的么？陆玉缥暗自想着，还是斟酌着解释了：“自然是回家呀。唔，家的话，这里，青岚山就是我的家。”

    凤翮沉默了。

    ——回家？

    他有家吗？

    幼时他尚在襁褓，父亲从了军一去便再无音讯，母亲正是二十出头如花的年纪，守了孩子一年后改了嫁，并未将稚童带走。可怜他小小年纪吃的百家饭长大，没有正经名字，也不同年龄相仿的孩子玩在一起，竟也就这样慢慢长大了。

    他十二岁时边远山村里来了一个中年人，骑在高马上，一身武袍，气宇轩昂。他四处打听着，想找到一个孩子。中年人最终找到了他想找的人。半大孩子衣衫破烂，头发杂乱，极瘦，就站在田埂边，一双眼淡漠而迷惘。

    原将军在几月前的战役里，千钧一发，是一个百夫长扑过来，为他挡了箭势。那人气若游丝之际，告诉将军，在偏远的老家，他有一个孩子放心不下。

    于是在安葬了这个人后，原将军找来了这个人的身份文牒，来到他的家乡，了却他唯一的牵挂。

    在十二岁这个已有早慧孩子能作文章的年龄上，  这个男孩子仍不识字，也说不出一段长而连贯的话，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村里人都叫他小何，因为他那行军便再未归来的父亲姓何。他们对这个孩子多是怜悯，无父无母，性子孤僻，生长也比别人慢些，话都说不清楚更遑论读书写字。但他们也只是谈及时怜悯叹息，并不愿意接近他真的拉他一把。

    不过是那一点邻里同乡的情谊，怎会有人愿意担起一个孩子的一生。

    原将军带着这个孩子回了京城，与自己十四岁的女儿原蕤养在一起。

    原蕤长在将门，自有一股英姿勃勃的生气来。

    那时她在读嵇康的歌赋，翩翩凤翮，就给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起名叫凤翮。她耐心地教这个男孩说话，识字，读书。让他同自己一起向在军中任职的师父习武，本来只是想着男孩子练些武艺强身健体，没想到他习武天分高，一年基本功两年习剑，竟就比从小习武的她更加擅长用剑。

    凤翮本就有天分。何况他练武的时间与专注度高过他人数倍，  少年除了每日同原蕤读一个时辰的书外，另外的时间全部拿来练武，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就只能是一遍遍练习剑式。

    原蕤十七岁时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镇南候世子萧严。成亲那日凤翮行了家中兄弟之责，将她从房里背到了外头的轿子上。他感受到一双手拘谨而小心地挽着脖子，背上重量并不重，耳畔能听到原蕤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是欢欣的。

    凤翮也因她的欢欣而欢欣。他并不能判定萧严其人究竟如何，但原蕤愿意与这个男人共白头，他就相信萧严不会辜负了原蕤。原蕤能做自己喜悦的事，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也就知足了。

    原蕤出嫁前为了安抚这个有些粘人的弟弟，打开了府里库房连同镇南侯府送来的聘礼让他选一样喜欢的东西，凤翮选了一柄软剑。

    虽然并不称手，但他就是一眼相中了这柄软剑。

    因为习软剑者少，身边没有师父教导，他就自己寻了剑谱摸索，到十八岁时，整个钦州营无数好汉都已折戟在了这柄软剑下。

    连萧严也说，等到他的弟弟侯府二公子萧燕支学成回来后，两人间一战定是精彩非凡。

    凤翮自学软剑剑法，吃了很多苦头。有时连原蕤都看不下去，劝他说再挑一把剑吧，家中不乏名剑，没必要再吃这份苦。

    但这是第一样独属于他的随身兵器，他异常珍之惜之。

    他得到过的东西太少了，即使是喜欢的东西，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喜爱、不会为着它，去争一争，若是得到了便会欣喜，得不到才是常态。

    而那些得到了的东西，都是原蕤给他的。

    他的世界里只有原蕤。远不止姐弟之情，也没有男女之间的爱与欲，只是单纯的，为她而活。

    从原蕤牵着他的手带他在原将军府里走逛、为他取名之时起，凤翮就是为原蕤而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