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澄澈,秋风渐起。暮亭居院中的菊花尽绽浓艳花容赤若朱砂、金如旭日、白胜素雪。
这般瑰丽的景致也只在南国才能一赏罢。雁儿立于石阶前闻着花香,静静出神。
自伤势大好后,她便被安排于内务处,打理各位主子的衣裳器物。
此差事乍听繁琐,实则府中几年来各人早有定例。何况她一个新来的丫头,无非是做些整理、熨贴、跑腿之事。
她百无聊赖,闲暇时与住在一处的小苕相交甚欢。下了值,两人相互凑趣,很是自在。
而程靖寒似乎是忘了雁儿的存在,再也没提起过。她倒也不刨根问底,每日三餐食饱,本分做事。
雁儿,你把这个青瓷弦纹瓶送到宁孺人处。正值夏秋交会之时,内务掌事分身无术,想到了她。
雁儿唯唯接下,小苕一个眼神抛向她。
禀掌事,周孺人的新衣制好了,她们同住夏安居,不若奴也一道去。
嗯,仔细妥贴些,别生事。掌事的倒也不计较这两人整日绑在一起,由得她们同去办差。
小苕喜形于色,捧了衣裙,小跑着跟上雁儿。
听说这宁孺人生得娇俏,周孺人姿色平平。宁孺人爱撒娇,更讨殿下欢心。小苕脸上稚气未脱。毫无城府的模样倒让她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今日初五,我估摸着殿下会去宁孺人那。她沾沾自喜,头歪向雁儿,若是赶巧,我们还能见到他呢!
雁儿笑了笑,你又都知道了?还想着见殿下,整日没个正形。
说什么呢?小苕的脸噌地红了,我只是好奇嘛。听说他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却生得如翩翩公子般。
是么?雁儿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颀长身影,她渐渐收了笑容。
襄王府里仅有的两名孺人皆住在夏安居,是以此地成了府里的热闹之所。
雁儿低首站在宁孺人屋前等候,听着纷乱的脚步,门再次打开。
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进来吧。雁儿小心地迈出一步。
放那儿吧。宁欢声音软糯,手随意指向条案。
宁孺人,郎君派人传信说要与您共进晚膳,厨房先头备了炙羊肉。
唔,这天还热着,羊肉太腻味
宁欢与下人认真探讨着,雁儿仔细地将花瓶放正,不料离去时被桌脚绊倒,连人带桌摔倒在地。条案的物什应声而碎。
巨大的声响让周围人错愕不已。
我的姚黄!反应过来的宁孺人起身惊道。
她盯着雁儿,怒气爬上脸庞。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毛手毛脚的丫头!
雁儿亦受了惊,她缓缓爬起,跪于宁孺人近前。
奴婢该死。
宁孺人胸脯上下起伏着,手指着她。
来人,给我藤鞭。
主子消气,不值当。阿良低声附耳劝道,殿下不多时就来了。
怎么,婢女犯了错,我还罚不得了?宁孺人见雁儿虽跪着认罪,表情却毫无愧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不若把她交给她的掌事管教。阿良仍劝道。
宁孺人斜眼望去,周孺人正端坐庭院,轻摇绢扇冷眼瞧戏。
就在此处,赏十鞭!她咬咬牙,命令道。
几个婆子应声而上,拖着雁儿跪到院中,扯了她的藕色上裳,掣住她的左右双臂,挥鞭而下。
适才送完衣物的小苕见此吓得脸色煞白。
宁孺人开恩啊!小苕不假思索地跪下求情。
这个又是哪里来的!宁孺人生气地嘟着嘴。
小苕!雁儿急呼她的名,小苕兀自睁着双泪眼看她,她摇头示意她退开。
小苕不再坚持,宁孺人一心要惩治雁儿,未与她一般计较。
伴着呼啸的风声,雁儿瘦削的背脊上立刻起了红痕。
干惯粗活的婆子,下手十分粗重。几鞭下来,她白皙背上的鞭痕纵横交错,她微颤的双手支撑着保持跪姿。
啪!,鞭子再次抽在皮肉之上,抽裂了皮肤,血隐隐现出。
嘶阿楚倒抽一口凉气。眼见下一鞭即将挥下,小苕一个箭步从后抱住了雁儿。
雁儿呆了,赶忙推开她,用手臂迎了一鞭。
此时一小厮仓猝跑来:宁孺人、周孺人,襄王殿下来了。
宁欢神色微变,示意婆子收手。小苕扶着雁儿跪到一边。
程靖寒踏进夏安居,宁孺人满面春风上来问安,引着他入自己的阁中。程靖寒扫过跪地的一众人,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的纱衣。他斜眼望去,只着襦裙的雁儿被小苕微微挡着。
他蹙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宁孺人知道瞒不过了。她委屈巴巴:这丫头今日来送花瓶,结果打碎了花瓶不说,竟然砸碎了我的花盆,这株姚黄今年好不容易成活,妾还等着来年开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