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十七点,航班抵达阿兰达机场。
露天停车场上,灌木的积雪还未消融,温度在零度附近徘徊。与低温相对,受高纬度日照时间影响的城市相当明亮,黑夜降临还需要很久。
尽管斯德哥尔摩的太阳嘲笑着纽约人的生物钟,疲惫的人们依旧在接机的车上倒下了,车厢内满载形色各异的梦境,组内最年轻的孩子倒在女同事肩膀上打鼾,被摁住面孔推到了车窗上,就那样头顶着玻璃又睡着了。
在车子驶去一小时后,王展晖接到了老绅士对他关于案子的提问暧昧不清的回复。
除了司机外,只有他还清醒,一刻不停的核对文档的逻辑和数字。对于重写的proposal,他亲自将每个人负责的板块拼构成完整的地图。
既然他猜到即将上演的剧情,就必须精确把握走向,越少知情人越稳妥。
长时间的熬夜令眼睛干燥疼痛,王展晖眯着眼望向车外。
这条通往市中心的公路孤独而寂静,到处是秃头的灰黄色枝丫,以及如同成长在成片落寞里,时不时从树后冒出的小型科技工厂。不过,不能否认,四月的温暖,正缓慢传达至光亮的近极圈,等到五月到来,那些长眠的植物会以低纬度生活的兄弟姐妹难以想像的积极坚韧,爆开绿叶,长出丰满树冠,抓紧短的悲伤的夏季,奋力开出花朵,授粉结果,欢快的亡命的繁衍生息。
处于不同环境的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基因的向生性,促使它们追逐阳光,使用盘根错节的根部或侵略性的气味攫取领地,获得养分,抢夺与异性的交配机会,孕育进化,以种族的大局观长久生活下去。不可避免,进程中抛弃了大量的被淘汰个体,它们不得不接受死亡,幸运的少数才能寻找到可依附的强者……
世界本就是这样,不会变的更好,也不会变的更差,不值得庆幸,也不值得怜悯……
是的,不值得怜悯。
王展晖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继续下一页的工作。
在市中心以委托公司华莱尔命名的写字楼里,王展晖在向委托人做讲演,令组员吃惊的是,内容是上一份为出售子公司威伯科技术而制定的审计计划。
在理性分析和卓越的演讲和应对能力之下,方案得到了认可,双方约定方案微调后的下一步行动。
会议结束,王展晖在门口与华莱尔高层简单聊了目前的看法,依次握手道别,他不动声色拦下了满头白发的子公司CEO卡尔森。
“能打扰您一会儿吗?”
对方似乎对他的邀请并不意外。
“我想可以。”
嘱咐组员先去酒店,王展晖跟随卡尔森进入他的办公室。
卡尔森脱下西装,解下领带,打开角落吧台装咖啡豆的罐子,放入咖啡机中。
“我喜欢自己煮咖啡,但机会并不多,”等到研磨后的粉末入壶,他擦干净手坐到桌前,“给您十分钟,足够了吧。”
“时间由您决定,”王展晖泰然的坐在对面,“卡尔森先生,我拿到的资料目录,是由您准备的吧。”
卡尔森摊开手:“对公司的未来我愿意亲力亲为。”
王展晖注意到卡尔森的手心,一些可能由运动器械留下的茧:“从财务的观点看,贵司涉及的行业不景气,割离与母公司业务关系不大的资产,是降低华莱尔运营风险的常规做法。”
卡尔森的眼球是浅灰色的,眼神深邃而专注,带来重量和压力,那是一双掩藏力量和野心的眼睛。
“我研究了您上任后公布的财务报表,以及一些年代久远不太好查找不过您也许会感兴趣的资料,”他解锁屏幕倒转手机后,一张网页截图呈现在对方面前,“这是十一年前的报道,记者称您为威伯科的救世主,作为职业经理人的您将它从巨额亏损中拯救出来,接手三年它从面临破产到开始盈利。”
手指滑动着屏幕,王展晖却只看着卡尔森闪动锐利光泽的眼睛:“还有这篇七年前的行业分析,威伯科虽然销售体量不大,不过介入B2B业务后,它的利润率坐稳了行业第一。”
“本来我不清楚,这两年为什么威伯科的生意下降这么快,我查了大量资料,试图理解您所专注的行业,然而,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他靠近桌子,将双手手肘放在桌面上,“这句话出自审计师也许并不合时宜,但我个人建议,比起被母公司贱卖优秀的孩子……不如进行一次MBO,这也是您的希望吧?”
面孔严肃的老头,一反在母公司高层前微驼的谦卑形象,挺直了背脊,此刻,王展晖并不怀疑被挺刮衬衫包裹的肢体充满活力,那是通过严格的身体管理以及自我管控,才能在这个年纪保有的好体型和反应力。
“威伯科和母公司业务几乎无关联,电池行业又不景气,也许被大型化工巨头收购是一条好出路,”卡尔森冷漠的说,仿佛在叙述一件和他并无干系的事。
“您需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这两年如果不是您老糊涂了不会把生意做得这么烂,您是故意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