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什么不愿意呢？”他这样问。身后，狰狞的魔兽焦躁地磨蹭着地面。

    “你不是说过吗，什么都听我的。这次，怎么就不听话了呢？”

    他忽然笑起来，是那样的温和：“过来，我们增加点乐趣，嗯？”

    ＊＊＊＊＊＊＊＊＊＊

    森林的震动很久才平息。

    来访者离开了吗？雷克斯为防万一，终是对着妖精道：“能过去看看吗？我可以解除你的形体。”

    这只元素妖精似乎与罗伊关系亲厚，自然再同意不过。一龙一妖精作了约定，那妖精便再次化作清风而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妖精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于是等雷克斯急匆匆赶过去时，看到的，便是一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树干上、枝叶上，遍布着像泥浆一样污浊的血液。血液顺着枝干流淌，汇聚于衣衫整洁的罗伊脚下。只是那套衣服，却不是方才所见的那一套了。

    而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此刻……

    雷克斯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崩裂了。

    “罗伊……”

    面色苍白的精灵转过脸来，无神的双目，幽寂得像是一潭死水。

    “罗伊，你……”

    精灵先是愣怔，过了一会儿，却是忽然，笑了。

    微微的、温柔的笑意，雷克斯却觉得，那像是落日最后的余晖。这笑容，让他忍不住想起当初与父亲诀别时，对方脸上的神情。

    “雷克斯，”罗伊唤道，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笑意却是不变，“我有些站不住了，你能过来，帮帮我吗？”

    在精灵倒地之前，龙接住了他，也看到了对方身躯上惨不忍睹的痕迹。那些痕迹，明显不是人形所能弄出来的。

    靠着挚友的胸膛，精灵无神的双目直视前方，过了许久，雷克斯才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雷克斯，如果这时候我有一个无理的请求，你会答应吗？”

    “当然。”

    “就算是离开这里？”

    “当然，”雷克斯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打算。”

    精灵笑了：“法尔会杀了我的。”那条暴躁的火龙，如今的脾气可算不上好。

    “他不会，”雷克斯道，“他解除了我的封魔，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带你离开？”保护自己是一方面，但了解自己如法尔，他当然知道自己会想尽办法带罗伊离开。那么，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至于受伤，法尔只会选择解除他的封印。

    精灵听了只想摇头。想着当初在深渊之地重逢，法尔便已经警告自己离雷克斯远一些，再想想从前，那条幼稚的火龙防狼一样防着自己，他便觉得，雷克斯还是那样的单纯可爱——这位气质沉稳的龙族，对自己兄弟的判断往往会失去平常心。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这也就不是雷克斯了。他可是会傻乎乎地去询问精灵母树，能否将元素果赠送给自己的龙。而原因，不过是当初法尔不经意的一句“不知道那东西什么味道”。

    想着当初雷克斯对着母树提出要求后，傻乎乎地等在原地的模样，罗伊便想笑。要不是自己摘了一个果子给他，这龙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不巧的是，罗伊将果子递给雷克斯的场景，恰恰被法尔看到了。不想吃自己递出的果实，但因为是雷克斯送给自己的，而不得不吃下去的火龙的表情，当时真是可爱极了啊。

    那样的日子，回想起来，为什么那样的遥远呢？

    曾经，在蜿蜒的小道上，和那人谈笑着漫步的日子，如今已涂上了深灰色，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中。曾经，他靠着母树安眠的日子，听着风吹过缝隙的日子，看着精灵们在精灵之森嬉戏的日子，回想起来，竟温暖得让人心酸。

    他该回去了，如今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位好友了。

    “法尔会气坏的吧。”罗伊叹息道，“或许，我应该让你先去和法尔打声招呼。”

    雷克斯心中一动，但还未说话，便听精灵道：“但是，恐怕来不及了。”

    精灵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笑容隐退，化为了苦涩而沉痛的哀求：“原谅我吧，雷克斯，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远方，炽热的岩浆翻涌着无数魔兽的尸体。黑色的巨龙撕咬着敌人的咽喉，鲜血，喷洒在漆黑的城堡穹顶上。

    此地，绿色的丛林铺展开银白的双翼，旋转的气流，吹拂着一片绿树浓影。

    远方，深渊之地的君主好整以暇地品尝着魔兽死亡的痛苦和哀鸣，举着酒杯，对着浴血奋战的黑龙致以敬意。

    此地，冰龙展翅而起，他小心地护着掌心的精灵，遥望一眼远方，朝着天空飞去。

    远方，米兰的尸体自天空坠落，撞击在城墙上，又滑向那片赤红的岩浆。

    此地，妖精紧握着龙爪，在穿透那片滚滚层云的黑暗后，神情却是那样的哀伤。

    “亵渎哥哥的家伙，都该死。”法尔想。

    “希望法尔不会生气。”雷克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