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杜鸣均是个孤僻的人，一看就知道。

    何扬也是。他的孤僻并不是天生，但时间久了，它就慢慢从灵魂里渗透出来，透过骨髓，最终流入血液中，彻彻底底铭刻在自己身上。

    从未有人发现过。就连从小看何扬长大的保姆也看不出来。不过也是，她从来只会讲客套话。

    李森呢？他至始至终愿意看到的只有外表上的何扬。

    杜鸣均是个意外。

    何扬喜欢画画。

    他会把自己在意的、喜欢的、想说的、又或者不敢说的，都画下来。

    人的记忆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最可悲的是人的所有情感与生活的能力都源于记忆。

    记忆会改变，它可以随着时间流逝变成人类喜欢的样子，只要你忘记它原本的样子。

    而画很神奇。画画能保存尚未腐败的记忆，击溃遗忘这种人类保护自我的恶心系统。只要你看过一眼。

    不珍贵，也不永存，却足够有效。

    开学第一天，何扬其实早就到了。

    他一直待在操场看台的角落里，美其名曰，观察新环境。

    八月的天实在是热，在何扬觉得无趣，刚打算拍拍屁股回教室的时候，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修长，驼背，头发很卷很乱，还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不清容貌。就在何扬以为这位卷毛男要走到他这边来时，他站到了树荫里，盯着上面的花朵出神。

    这棵树是桂花树，此时也有不少桂花开了，何扬这里也能闻到。有些桂花瓣还落到卷毛男头上，而他全然不知。

    过了许久，他看了看手表，才慌忙向教学楼走去。

    他叫杜鸣均，很巧的和自己同班。在教室里看到他时，他脑袋上还沾着几个花瓣。

    因为迟到，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位置了。何扬的同桌叫李森，长得像个混血儿。

    这里视角不错，可以随时观察杜鸣均。

    回到家以后，何扬反复画了好几遍在操场看到的情景，并取名为《卷毛男观察日记①》

    军训看电影那天，何扬是打算赖在宿舍里的。打算去取水的时候，正好看到排在最末尾的杜鸣均在那里，周围没什么人。何扬第一反应就是端着板凳直接坐到杜鸣均旁边。

    想更加了解他，想和他搭话。

    电影结尾凑过到他眼前时，完全是身体的本能。

    何扬终于看清了杜鸣均的眼睛。

    像星星般，明亮的眼睛。

    该死，心跳突然好快。

    杜鸣均好像吓了一跳，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去。

    他扶了下眼镜，脸好像很红，磕磕巴巴的回答。

    “就像你一样。”

    ……

    日记选段①

    我总是止不住去看杜鸣均在干什么。他果真是孤僻，身边几乎没有朋友，一天的沟通也不过寥寥数语。

    午休后的操场角落也成了我最喜欢的去处，因为杜鸣均一定在那里。不过天天去绝对会被李森那帮人发现…

    有次杜鸣均在那里堆树叶玩，他走后我看了一眼，树叶里全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尸体。

    ……

    日记选段②

    已经要毕业了，好快。我已经数不清自己画了多少幅关于他的画了…

    我只要几天不看见杜鸣均就会很不安…真是搞笑。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我已经不知道了。

    杜鸣均在食堂里最喜欢B套餐，他在政治课最喜欢打瞌睡，他上课转笔可以转两圈，他看起来很瘦弱，体育却很好…我好像很了解他了。

    杜鸣均知道吗？

    我只知道，我恐怕是已经对他上瘾了。

    …

    日记选段③

    杜鸣均的身材其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