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二十三年,临漳县。
临漳东南百里遍桃柳,得名桃柳乡,乡里有座云锦山,山里有个姓刘的光棍猎户。
说起这大名刘诚南的猎户也有些可怜。
三岁那年,村里来了个老瞎子饿晕在他家门口,他父母心善,搀了回去喂米汤。
老瞎子醒来后给他卜了一卦,他兴奋得在炕头跳上跳下。老瞎子问了他的生辰八字,默默掐算了一会,然后摇着头,道了声“天意”,从背着的书篓中摸出几张字条交给了刘诚南的父母,便告辞了。
后来他父母找了村里的学堂先生帮忙看过,学堂先生眯着眼睛,摸着斑白的胡须摇头晃脑地念道“孤星入道,桃柳独枝,贵者至迟,参商相逢”父母听着老瞎子留下的似是而非的字句,并没当回事。
没想到应了那句孤星。
刘诚南四岁时,母亲顶着头疼下田,一头栽了下去再没起来。五岁时,父亲去山里砍柴遇了饿狼,爷爷抱着儿子残缺的身体哭瞎了眼睛,不久也随了去。
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孤星。
乡下人善良,隔壁家二叔三舅的看不过眼那么小的孩子没了亲人,时不时会帮着扶衬扶衬。但乡下人也迷信,说难听点,这孩子是克命,没哪个沾亲带故的外头亲戚敢一点不心颤地把他接家里,怕太亲,落得他父母的下场。
于是,屁大点孩子还没懂事,却提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整天在东家有剩的吃点,西家捡点旧衣裳,河边摸摸鱼山里捞点食儿,这日子就一天天过了。他个孤孩,没田没地做不成农民,也知道自己没人能靠,就在山里瞎跑练成了一身打猎的本事也好养活自己。
一晃数年, 刘诚南今年也三十一了。没事打打猎砍砍柴,打些山鸡兔子啥的野味到山下换点油盐酱醋,有时运气好多打了点还能换点闲钱买点小酒看看戏法。看着滋润,但也就够一个人开销的,要说娶媳妇就够不上了。
孤星的说法换过一代人后没多少记得了。刘诚南二十多岁的时候,好牵红线的婶子大娘见他踏实强壮,上过门,说过几个本分姑娘,对上眼的也有那么一两个。可是一穷二白的大小伙子自己都困难,怎么养媳妇?除非当上门女婿。可刘诚南又觉得憋屈,那点儿所谓的大老爷们的心理受不了,也就索性没了这些个想法。管他呢,一人人生活也自在,到时候有了钱再娶媳妇也行,反正是爷们又不是姑娘,没啥过了年纪没人要的担忧。
他倒也知足,觉得生活虽然清贫也还顺心。
刘诚南本以为生活会一直如此,但从那一天开始,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天天好,刘诚南刚卖了两只野鸡,腰间挂着一葫芦酒回山,但刚走到半山腰,便狂风大作,暴雨骤降,轰隆雷声在耳边炸开。
“啧,这天,说变就变”刘诚南抬头瞅了瞅黑压压的天,拿手挡在头上,赶紧加快了步伐。忽然,他在前头那片林子里看见了个身影,似乎是个男人。
“喂!前面有人吗?”刘诚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伸手把两旁的枝丫拔开,顺便在石头上蹭掉鞋上的湿泥。
刘诚南离那人越来越近,样子也越清晰:打扮像个富贵人家,躲在向外凸起的岩石下避不住风雨,青色衣衫湿透露出有些消瘦的身形,显得很是狼狈。
刘诚南加紧步子,扯着嗓子又大声喊了一句。
“能听见吗!前头的!”
那人闻声转头,冲刘诚南挥挥手。
刘诚南见了那人,那人的笑中带了无奈,把求助的眼光望向他。
“这位大哥,你可知何处能避风雨?”
温和清亮的声音响起,刘诚南点点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指了前面某处方向。“咱们一起去吧,跟我来。”
山雨越下越稠密,洞外雨拍打在树叶上,树枝随着风雨甩摆,刷刷的雨声也一声接一声地传入洞里。
一身青衣的俊俏公子不由得望了望洞外,可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看什么也不真切。想到走散的小童和这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山雨,公子眼神中略带忧虑。
刘诚南正好找了几根木棍撑着放在火堆旁边,好等会把衣裳搭上去去湿气,回过头正好见着这一幕。略微想了想,也对,人大门户里的公子爷,没事跑来散散心却没想到迷路在大山里,偏偏身边仆人也没一个,还恁大的雨,下山的路被封住了,可不得叫家里急成啥样。
于是刘诚南搓搓手,对着对面的公子爷说了句:“那啥,这位少爷,别急。这雨一阵一阵的,说不准等会就停了。我打小山里长大的,这路我熟!待会雨缓了我就带你下山你看成不?给你好好地送回去,没问题。”
那公子听了这话果然转回头看着刘诚南,脸上挂着温和亲切的笑容,回道:“那等会就麻烦这位大哥送我下山了。”
“嗬,说啥麻不麻烦的”刘诚南被这俊俏的公子爷的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大宅子里的公子少爷就是客气,不像咱们这些糙人。“我们山里人,遇见这种事儿顺道就给送了,不麻烦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