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她拉着他的手,回身往大路走。王妈妈正收拾鱼摊,小心翼翼地朝他们看,好奇却又不敢问。阿远低头沉默地把成箱的蔬菜装回他的三轮车上,一句话也不讲。
小雪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忙,一边偷眼觑他。阿远一定是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才会阴沉着脸不理她。
等他们装完了车,天已经是灰濛濛的颜色。阿远在前面推着三轮车走,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穿过市场,走到小路的尽头,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再一个拐弯,就是阿远回家的小道。
他头也不回走在前面,眼看要隐没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她忍不住在后面拉住他:“阿远,怎么不说话?”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她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头上流血的地方已经止了血,暗红色的血块和头发纠结在一起,眉骨高高肿起,一只眼睛也是肿的,眼里布满血丝,闪着冰冷的怒火。他冷冷问:“叫你跑你怎么不跑?”
她觉得委屈:“我怎么能管自己跑,看着你被人打?”
他甩开她的手,凶巴巴地朝她吼:“所以叫你跑,你跑了自然就看不见了。被追债是常事,挨打也不是第一回,没什么大不了,忍一忍就会过去。让你看着我被人打,叫我怎么忍?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是真的不明白,简直要哭出来:“你那么凶干什么?我也不过是想帮忙。”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对面的阿远却安静下来。天暗下来,背后的街道人声嘈杂。他眼里的怒火随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他忽然说:“小雪,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一下子懵了,怔怔站在原地:“为什么?”
昏黄的路灯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知道为什么。”
刚才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她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他,连话都讲得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不是都解决了吗?等你发了奖学金就把钱还上,不就没事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大不了等你发了钱,欠我的钱也还我。这些都是暂时的,对不对?我们又不会穷一辈子……还说什么将来,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只好把他抱得更紧,仿佛稍一松手他就会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他像是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双臂,轻轻环住她。她立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他的汗衫上,在他胸口呜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你叫我跑我就跑,叫我滚远点我就滚远点。”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她脸颊上被人捏过的地方,眼神闪烁,仔细看了许久,低声问:“痛不痛?”
她赶紧摇头。路灯下,他的目光深邃,停了良久才问:“厉晓雪,你最后的机会,要不要和我分手?”
她干脆地回答:“不要!”
夜风徐徐。她感到他的手臂忽然收紧,把她紧紧贴在他胸前,星光下他闪亮的黑眼睛熠熠生辉,直视她说:“那好,你说的不要,那就不许变。”
当然不会变,无论贫穷或病痛,至死不渝。她枕在他的胸前,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强劲而勇敢,仿佛这世上最坚定的声音。她死死攥着他的衣服。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样死死抓住他。
多年之后,小雪还见过一面那位西装大哥。
那时候小雪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故地重游到那条菜市场的小街。菜市场还和以前一样脏乱差,空气里弥漫着肉腥和烂菜混合的气味,可是阿远当然不在那里了,连卖鱼的王妈妈也不见了,真真的物是人非。她在街头的小吃店点了一碗牛肉粉丝,一抬头正好看见西装大哥从外面走进来。
那颗耀眼的光头,想让人不认出来也很难,只是这一回他没穿西装,而是套了一件脏兮兮的黑外套,眉梢还多了条颇显眼的刀疤,倒是比以前更像个流氓。
西装大哥看见她,只愣了一愣,显然也马上认出她来,朝她呲牙一笑,挥手说:“老板,来一碗菜肉馄饨。”
她赶紧低下头。西装大哥则大大咧咧地坐到她对面,兴奋地说:“瞧瞧这是谁?孟怀远的妞儿!”
她卯足了劲奋力解决碗里的粉丝。对面的人嘿嘿一笑:“怎么在这儿吃粉丝?孟怀远那小子呢?不是被他甩了吧?”
小雪自然不理他,那人倒不介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剔着牙:“啧啧,那小子当时多落魄,身上一百块钱也搜不出来。现在可发达了,听说炒股票发了财。”他忽然语带愤恨:“那时候要不是我网开一面,他哪有命去读什么大学,早被人砍死在街上了。不见我的情就算了,还来和我玩儿阴的。”
小雪不禁抬起头。西装大哥立刻像受到莫大的鼓励,说得同仇敌忾:“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那么阴,居然找个人来骗我投资,说什么安徽的山里卖树苗,一年翻一倍,五年翻五倍,还什么国家扶林政策,这个批文那个新闻,到头来都是个屁!骗了钱就跑,害得我借了高利贷整天被人追,还被人砍了一刀。”他指着自己的眉梢那道疤:“看看,就这儿,高利贷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