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要我上书,请旨留京。我是太子的胞弟,应当承欢于双亲膝下。于是……父皇令静城王太傅代我去封地理事。可真正去到封地的诸位兄长,都嫉恨我可以留京。”
乐逾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世上事大多是这样。”萧尚醴突然慌张,夜雨将至,他道:“你琴里有山水和自在,那很好。”风吹得披风的系带乱飞,丝带缠绕束手指,乐逾目光锁在那仓皇的手上,萧尚醴生得美艳,眉睫浓长,唇色朱红,鬓发如墨,整个人看面庞艳到极处,手却白如一枝李花在雨中瑟瑟发抖。
这样的绝色,乐逾生平仅见萧尚醴一个,乐逾情不自禁上前,道:“殿下指如琢玉,弹起琴来,也一定很美。”萧尚醴欢喜却词穷,好在沉重的雨点落下,打在琴弦上,衣服上。他拢紧披风,藏起手指,道:“……先生也早些休息吧。”转身如落荒而逃。
两人心境不同,共听冷雨到天明。萧尚醴一反常态,规矩称他作“凌先生”。最后一日,船抵达锦京城外的官渡。
官渡早已设下华盖,一行传旨太监端来袍服,沿岸设立锦障,宫女恭顺地为静城王更衣系带。萧尚醴从如云的奴婢与锦障中走出,乐逾素来桀骜不驯兼能言善辩,眼睁睁望着他说不得话。他心中又喜又怯,让宫人牵马来,待到坐于马上……又见乐逾仿佛尚在回味,猛然间心头如撞,矜持道:“……先生在看什么?”乐逾道:“殿下真不知道?”萧尚醴总不能说“你看我看入了迷”,乐逾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殿下红衣白马,我心慕之,多看几眼,总不是罪过?”
萧尚醴没想到他在许多人面前仍不改孟浪,沉下脸道:“到锦京了,先生自重!”城门外官兵镇守,人头攒动,倾城而出,仕女香车夹杂其间,倾城而出争睹九殿下风仪。萧尚醴每次出行,都有许多远远投来的香囊或是丝巾环佩,官禁不止便也听之任之。
城门官兵为静城王殿下开正门,墙内都城富庶昌盛。乐逾被他厉声斥责,望眼那城门,道:“我不与殿下同路,刚才想起,还有一位城外的故人需要拜访。在这里就暂时别过了。”
立起身来一夹马腹,调转马头,便如一阵滚滚烟尘远去,留话道:“萧殿下,要是快的话,明日再会。”
萧尚醴就这么被他生生甩在原地,仅得坐视,心思大起大落,只攥紧了手中缰绳。那坐骑霜白骢一身雪白,点尘不染,那雕鞍上的手也与骏马的皮毛一色无差。
第10章
山中银杏林遮天蔽日,转入林木深处,便是锦京城外遗世独立的金林禅寺。南楚大宗师,思憾大师便在此处修行。乐逾挽着马缰,如箭飞奔,纵马奔入郊外山中。
山里沟壑极深,向下山涧潺潺,骏马奔过一架飞虹似的木桥,林中幽静清凉,不见天日,滋生出一股山泉林木的清气。乐逾至此,也杂念顿消,身上俗世风尘被吹散,一拍马背,自骏马鞍上翻身跃下,系马溪涧边,便如踏青一般折枝为杖,吟啸徐行。
一条石道逶迤向上,他沿两尺宽的石阶向上行去,距禅寺黄墙不足十丈,白衣翻动,一名二十余岁的僧侣面容平静,袈裟禅杖,立在他面前瞑目道:“小僧善忍,敢问这位檀越所为何来?”话语回音不绝,如波涛回荡山间。
乐逾道:“我来贵寺访友。”不退反进,扬声道:“公孙子丑!”这一声如佛钟长鸣,惊飞鸟雀,古刹深处,走出一个如一截枯木的和尚,脸色发黄,一身皂色僧衣,身形消瘦,僧衣脏破,一对衣袖却极宽极长,双手严严实实裹在袖中。
世上已无公孙子丑,只有“悔妄”。善忍道:“悔妄师弟,既然有方外友人来访,便由师弟招待。”宣一声佛号,当即离去。乐逾追在悔妄身后,这和尚却不答话也不看乐逾一眼。乐逾脸色一沉,抱怀中长匣,与悔妄过招,每招都是搏命的架势。
悔妄肉掌从袖中露出,手掌宽大,如两只大锤,却骨节森森,只剩皮包骨,如鬼爪一般。还未抓到乐逾肩头,后者忽然一仰。
悔妄手臂暴涨抓去,乐逾飘开丈余,跃上头顶树冠,道:“这么多年不见,你成了和尚,做了哑巴,功夫见长。”悔妄站在树下,仍是不语。
乐逾栖身繁茂的树顶,也远眺那禅寺黄墙之中的高塔。南楚宗师就在塔中数十年不出,宗师威压令他这蓬莱岛主也不敢放肆,他对着那塔悠然一笑,收敛气息跃下,道:“打架有什么好打,当年又不是没打过——反正你打不过我。”若是从前的公孙子丑,听他这样说,早已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如今的悔妄和尚却像个听不见说不出的哑巴聋子。
公孙子丑是铸门“名铸方回”楚方回的弟子,当世名剑,有几柄出自楚大师之手,最有名的莫过于羡鱼夫人掌中的纤纤。
楚大师与另一位铸剑名师武青女是结缡多年的夫妇,纤纤是他夫妻二人合铸,赠与羡鱼夫人,因其“纤纤如月”,故而得名。
这对夫妇却在楚大师独力铸成“颀颀”后割袍断义削发绝情。武青女转赴北汉,为国师舒效尹留为座上贵宾,瑶光姬那柄“分景”便出自她手。江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