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三钗掂一掂重量,心里便有了数:“好,我接下了。”
罗浮春将剑重新拥入怀中,简短道:“落久,走吧。”
桑落久对荆三钗一欠身,目光又状似无意地往后院转了一圈。
……从他们进门至今,包括在他讲述过程中,荆前辈往后院看了七眼。
是很重要的客人吗?
后院中,风送来了几人的交谈声。
如一握着封如故的手,掌心的冷汗渐渐风干,心绪亦渐渐平和。
封如故一直沉默,直到门口铜铃再响一声,二人离去,封如故才突兀道:“……太巧了。”
或许是今日出来跑了跑,封如故思路愈发清晰:“我听明白了。一个他们要找的人,怀揣着一件他们要的东西,在一条路上与他们撞见了。这世上可有这样巧的事情?”
如一回想起,当初自己被“人柱”指引,从青竹殿前的一处聚魂阵法里找到封如故的场景,拇指描摹着封如故掌心纹路曲线,轻声道:“……就像我刚好捡到你一样巧合,是吗?”
封如故扑在他怀里,颈铃一荡,如一便和一双明亮的、似乎是汇聚了天下所有灵气的眼睛相遇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在等你捡到我呢。”
为友牺牲
封如故说出此话时, 正逢荆三钗举步进院。
他做出的这番宏论实在太有条理, 荆三钗脸色一变,指向封如故:“……他是不是装傻呢?!”
深谙封如故习性的如一捂住封如故耳朵, 轻轻摇头。
自从做猫以后, 他的脑筋的确比做花草和兔子时清晰了不少。
然而这份清醒是断续的, 总不能维持很久。
果不其然,不消几刻, 封如故便倦了, 爬回猫身,一攀一攀地枕上如一肩膀, 眼泪婆娑地打了个哈欠, 露出一口小尖牙, 旋即把自己挂在如一肩上,屁股对准荆三钗,安心地睡了。
荆三钗与如一对面而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一已经蓄发, 显然不能再叫秃驴。
……叫毛驴更是找打。
他思考片刻, 唤道:“游红尘, 是吧。”
封如故脊背上的毛发厚实软和,如一并起两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脊,以此确证他的存在,心尖仍然时不时抽冷子似的一悸,让他恨不得把封如故的爪子抓来咬上一口, 以确证他的回归不是一场自己的幻觉。
他心中惊涛万丈,表情却控制得极好。
他轻声答道:“是,我是。”
荆三钗将昔日之事和盘托出:“当年,我与他从‘遗世’出来后,他曾托我去找过你。”
如一抚摸他脊背的手猛然一顿,柔和的神情在面孔上凝滞,脸颊烫得发麻。
……他不仅拖着重伤之躯,去客栈找过自己,还托过别人来找……
当初被义父抛弃的苦痛,一瞬间全数化作温暖的箭矢,将如一的心刺作百孔千疮,一边欢喜,一边流血。
荆三钗并不知自己的一席话对如一产生了怎样的衝击。
他只是在替好友陈述事实,不希望如一对他有任何误解:“那是我接下的第一个生意,没有收钱。我做得还算不错,很快便打听到了你的去向。”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他在俗世认的徒弟,本想做主替他接回,可他三令五申,绝不许我接你回来,那段时日,他也似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唯独在这件事上很是坚决,我怕他是太过骄傲,不想让你看见他这般模样,就留了个心思,想等他好些了,想通了,再接你回风陵。”
如一默然。
这一等,便是茫茫十年不相见。
荆三钗:“我向来不知他在想什么:明明可以接回你,让你免受佛门清苦,何必以‘缘分已逝’为借口,将你留在寺里。原来,原来,原来……”
他将“原来”二字重复三遍,每一遍,都教如一品出新的滋味。
原来他入魔了。
原来他再无法教导如一什么,亦不愿让深被魔道所害的如一,顶着魔道之徒的弟子兼义子的名声活着。
原来,他爱他爱得宁愿让自己孤独十年。
如一沉默半晌,突然问了个问题:“荆道君,你曾画过寒山寺的示意图给他吗?”
“……这倒不曾。”荆三钗未料想到如一会有此一问,“我只在最初的一两年,为他打听过你的消息。后来,他不问了,我也不好去管此事,便就此搁置,再没有打听过了。……有何不妥吗?”
如一:“没有,随口一问罢了。”
荆三钗把心思转回眼前:“你可知,他为何自尽?”
如一:“他没有告知我,我也不愿去猜。”饶是他心性再是强韧,也不敢轻易回忆那日的任何细枝末节。
荆三钗泄气地往后一倒:“这个混帐是什么心思,是真真猜不透!他做事情,不知是从心所欲,还是深谋远虑,要气死人才肯罢休……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