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地点约在京市外环的一家私家菜坊。
    两层小楼,檐下挂着红灯笼,内里砖墙古朴,灯火柔静。
    姜黎推开包厢门,俞清和正与周度聊得热火朝天。
    见到她,周度立即出言打趣。
    哟,大作家舍得出关了?别站着啊,进来坐。
    姜黎也不扭捏,走过去坐下,大方同他打招呼。
    大明星别捧杀我,万一我乐的找不着北,那事儿可就大了啊。
    咱说的句句是真话,你要不信等会儿问问远朝。
    说着,周度突然拍了下大腿,指向门口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
    姜黎神情一僵,猛地握紧刚拿到手的青瓷杯。
    茶汤晃荡,溅出几滴落在虎口,微微的凉。
    她回过神,垂首迅速掩下失态,佯装从容地转头。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面前这个男人。
    二十八岁的时远朝,青涩尽褪,多了几分迫人的沉稳。
    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无其余变化。
    眉目清绝如初,身形挺括似柏,一如昔日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姜黎眼睫轻颤,敛下眸中情绪,唇角轻勾:好久不见,时远朝。
    时远朝视线随之而动,循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他眼中闪过一抹狐疑,看向两位好友,询问之意彰明较著。
    周度乐得不行,连忙捂住俞清和的嘴,贱嗖嗖地挤眉弄眼,显然不愿顾及兄弟情谊,丝毫没有要帮忙解围的意思。
    时远朝哑然失笑,就近落座,重新端详眼前人。
    五官娟秀,眼眸澄澈,气质宛若暖玉般温婉,面对于他的打量,始终夷然自若,面含浅笑。
    是一个自信又颇具魅力的女人。
    思索片刻,他似是联想到什么。
    姜黎?
    男人吐字清晰,尾声上扬,带着一丝意外。
    姜黎略怔,随即笑容明媚的给予肯定,声音温柔,语气有些俏皮:恭喜啊,答对了。
    怎么样,是不变化特大?
    周度凑过来,与他勾肩搭背。
    去年一块吃饭,要不是清和提一嘴儿,我还真没认出来。
    时远朝抿了口水,颔首以示赞同。
    他对姜黎其实印象挺深刻的。
    十七八岁是一个什么样的年纪?
    充满幻想,向往自由,天真开朗,一切皆如花季一样美丽蓬勃,亦如雨季一样无拘无束。
    但姜黎截然相反。
    敏感内敛,声小话少,不似其他女孩爱俏,总带着副黑框眼镜,一副刻板的好学生形象,偏偏理科成绩差得一塌糊涂。
    她自成一界,只身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豆蔻年华该有的活泼任性,在一众同龄人间格格不入。
    就好像一束盛放的花里夹杂着一支未开的花苞。
    独树一帜,另类且扎眼。
    正因如此,便显得尤为特别。
    后来得知她是俞清和的表妹,接触次数多了,他发现这个看似温吞的小姑娘有时候挺轴,但凡认定某件事,谁也拉不住。
    曾经的她相比如今,的确判若两人。
    出乎意料,又莫名合乎情理。
    毕竟,时间可以蜕化太多东西。
    差不多得了,总盯着她看什么?
    也是,咱们今儿个是来扒远朝腰包来着。
    周度插科打诨接过话,按铃叫来服务员,乐呵地报了一溜烟儿菜名。
    你们这儿最贵的酒也上一打吧。
    行,吃不完我硬塞。
    被当作冤大头的当事人坐姿随性,音色慵懒,似玉石投入潭间般清润悦耳。
    姜黎移开视线,只觉耳根犹有蚂蚁在啃噬,丝丝生痒。
    相隔多年,旧友重聚,几人心中高兴,直接地拎起酒瓶就喝了起来。
    姜黎平日里滴酒不沾,今日因着几分隐秘的欢喜,断断续续跟着饮了小半瓶。
    这家店是特制私酿,味儿香浓度高,耐不住多喝,三个大男人酒量不差,也没经住几巡。
    所幸,姜黎还算清醒。
    她揉揉太阳穴,替周度和俞清和分别网约了代驾,然后扶着时远朝上了一辆空车,准备送他去最近的酒店休息一晚。
    没办法,她不知道他的住址。
    窗外霓虹徇烂,车内忽明忽暗,男人一半面容隐在阴影里,另一半在路灯的照耀下,轮廓显得愈发立体精致。
    真没用。
    仅仅是如这般静静得坐着,她就无从抵抗。
    姜黎一时看得入迷,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拨弄他浓密的长睫。
    怎么连睫毛都这么好看。
    小姐?
    司机停好车唤了一句,见没答应,复又提高音量。
小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