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并不好。
    浑浑噩噩,一个梦接一个梦。
    张泽的身上热的像火烧,困着我,梦里也一片红光。
    大学病愈之后,我鲜少这样多梦,梦到一排排路灯样的莲蓬头,老锈的水管道哮喘病人的喉咙似的,唔哝唔哝汩着水,水淋到地上,变成了油。
    好大的火光啊!
    烤着许多莹莹白的肉体,离奇异香……发了一身汗,竟然饿醒。
    挣脱张泽的手脚逃出去,客厅已有亮灯。
    是林楠,穿着超市购物附送的「你要的一切,这里都有!」的围裙,端出一锅粥:“励哥,你醒啦,饭马上就好。”
    一时间不知身在哪里,环眼四周,熟悉的环境,仿佛只是客。
    梦里的香味又袭来。
    跟去厨房,林楠正摆弄朱美美送我的小煎锅,当主播的人,管摊不管收,料理台上一应调料,盐糖酱醋,好似开博览,全都打乱了次序,不在原来位置上。
    “励哥啊,煎蛋要几分熟?”
    “鸡蛋也分几分熟吗?”
    “哈哈,只是这么说啦,我喜欢流心蛋,张泽就老人家啦,一定要吃全熟的。”
    好温馨,全然自家人的口气,操作得心应手,哪还有我余地?
    真的要让给他吗?
    心下未想,身体已做反应。
    “我来吧。”
    “不用不用,煎蛋而已,很简单的。”
    “还是我来吧。”
    四只手推搡,火头越开越大,油在锅里噗噗炸,四金和六鼓齐鸣。
    只是一瞬的事,滚油榴弹一样射过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到林楠有痛觉,已被掀掉一层皮。
    啊——
    张泽套着睡裤赶到:“怎么了?怎么了!”
    无可挽回了。
    林楠的手上星星点点,好像滚进朱砂里,翻起一片红。
    是二度烫伤,至少一个月不能碰生水,还要涂抹啫喱状的烫伤膏,以绑带固定,防止皮肤像油发的海参一样泡大。
    “医生啊,会不会留疤?”
    林楠的脸色,医生若说出一个「会」字,如同判他得了癌症。
    “看恢复,好好修养啊,明天来换药。”
    张泽站在安全通道里,点燃一支烟。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抽烟的样子,可以这样老道。
    “你为什么和他争?”
    多可笑,我在我的厨房动我的厨具,倒成了和他争。
    吞落一口冷风,我说话也凉飕飕:“白云山蟋蟀①,叫得响,是他同我争,做不来何必勉强。”
    张泽眈我一眼,手机响,碾烟推门出去:“对,对,手伤了……可以出镜……找个助理协助他……”
    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宝贝他。
    临到选人,林楠耍大牌:“你让Vicky替我?!”刚签约张泽公司的女生,笑起来,嘴角开一对很甜的梨窝,“她行么?什么都不懂,只会对着镜头傻笑!”
    这个不称心,那个也不满意,折腾的张泽焦头烂额:“那你说,选谁?”
    终于正中下怀:“励哥啊,手艺好,又会做,以前还开过直播,让他来帮我吧。”
    张泽初涉视频,无人帮衬,我为他撑过一段时间门面,只有手上镜,和他一起互动做些家常美食,观众虽少,留言多艳羡——哇!是夫夫啊!不乏猎奇者,出镜啦,出镜给你刷上首页!全当是笑话,但真作假时假亦真。
    大后天是七月初七,七夕节,你们有没有想做的?
    弹幕刷一堆粉红爱心,当然是做*啦……
    张泽最会抓时机:“爱啊,当然爱啦!做甜品好不好?蛋糕啊?留到圣诞节啦……”
    下直播,满手糖霜椰丝的逮住我……
    哈,啊哈……骨头都蒸酥,软绵绵的在他的指下盘,糯过糯米糍。
    “你也听到啦,观众不能得罪,他们的要求,来做*啦。”
    嘴唇还没有碰上,额头先亲吻手机,那么小小一间厨房,镜头只能用头套箍在脑袋上,艰难又狼狈,仍旧抱着笑得出,可能因为白糖炒苦瓜,同甘共苦,得一点就满足。
    “励哥?真的是你呀!怎么站在这里?”摄影吴勇杰耳朵上插支烟,揽住我肩,“老板一早就说你要来,快点进去吧!”
    他是公司的老人,张泽成立团队之初就在了。
    电影级收音吊杆话筒、补光灯、主机位一台Red 8K,辅以两台佳能C500移动拍摄……神游天外的恍惚,仿佛一颗卫星偏移了轨道,不知先迈哪只脚。
    还是林楠发现我,招呼我过去。
    “朱励哥!”他同我拥抱,伤手轻轻搭在我背上,一点不见外,“多谢你来。”
做主人的客套,这是林楠的场合,闪光灯、镜头、所有的员工,一颗颗卫星全都围绕他发射:“励哥的皮肤比我白,给他上3号色,稍稍涂黑一点,近镜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