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清明.宝燕一
 0001清明.宝燕一
“小姐，小姐。”
丫鬟宝燕一手摁着手上的桃木食盒，一边快步追上了刚停轿，从檐子上下来，气呼呼地往前走着的裴絮。
“我就知道，爹爹是骗人的，明明说好了一起去祭拜娘的，大骗子。”
裴絮揪着手中丝帕，咬着唇，背对宝燕，越走越急，索性一口气跑到数米开外的老树下，对着树根狠踢了一脚撒气，又用力跺了几下，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小姐，你别恼了。老爷不是说了么，等过几日，朝中没这么忙了，再来给夫人拜奠祭扫的。”
“一年才一回清明，忙忙忙，朝堂的事怎么会有不忙的时候呢，去年也是这样应承我的，结果呢。”
裴絮说罢，扬手往老树树干上拍了一掌，想着再出一口气。粗犷浑厚的树皮丝毫无损，反倒她的掌心，被树皮刮得红了一片，吃痛了马上又缩了回来。
宝燕放下手中食盒，上前握住她的手，摊开她掌心，细细查看。娇嫩玉白的手掌，印出几道浅浅的红痕。
“你说你，哪有生气拿自己来撒气的。”边调笑她，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呵了起来。
裴絮憋着嘴不说话也不看她，随她轻呵自己手掌，过了一阵，突然一下抱住宝燕，趴在她肩头，闷着头良久没作声。
直到宝燕感觉她后背微微地震动，便伸手轻拍她的背，试着平复她。
“这才几年。。。”
“没事，不是还有我呢。”
宝燕眼前浮现出夫人的脸，每次想起她，闯入脑海的第一个画面，总是那时夫人给她取名的模样，温婉亲切。
那年冬天，约莫是宝燕六七岁时候的事情了吧，家里农田失收，连谷种都差点被征了，穷得揭不开锅，爹就把她卖给了牙子，几番转手从乡下被带到了汴京，刚入京时还沉醉在东京的繁华里，一眨眼功夫，牙子就把她卖给了一个披着裘涂着厚粉，浑身熏人香气，还拿着包瓜子一点点嗑着的妇人。妇人穿着富贵，身后还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高壮家仆，一口气挑了好几个与宝燕年纪相仿的姑娘，然后把她们统统带走了。
穿街过巷，走了很长一段，经过的街道处处都是热闹非凡，大概是城里什么节日吧，来往的人群熙攘，看起来个个都挺开心的，走道上还夹杂着成队运送蔬菜的牛车马驮，宝燕第一次见到马，还有居然不用下田的牛。妇人走在最前，家仆走在最后，终于绕到一条巷中。
巷子与刚刚的街道都不同，楼阁华美却人烟稀少，好几家都半闭着门户，整条巷隐隐飘来扑鼻的脂粉气，迷得宝燕走不动道。
“小鬼，呆站着作甚，跟着姐姐走罢，以后有的是你闻的时候。”妇人点了点宝燕的鼻尖，转过头，继续一扭一扭地走着。
宝燕那会儿还没得名字，只在家中排第九，大伙都九娘九娘地喊，从来没人喊过她小鬼，没闻过浓艳的香气，也没见过哪个女子一扭一扭地还能走得动道，让她想起了平日里悠闲踱步的牛，扫着尾巴扭着屁股，一种做作的好看。
宝燕是被其中一个女孩的喊叫吓回神的，一个年长些的姐妹突然对着妇人大喊着，求求你，不要送我进妓馆，我不要进妓馆，随后和妇人拉扯了几下，一下把妇人推到在地，往街上逃了去。
其他女孩看着这阵仗，原本也是像宝燕一样呆站在原地的，随即，就马上四散跑了开去，妇人也匆匆从地上爬起，指挥着家仆捉拿着四散的姑娘们，瓜子散落一地，一点都没了刚刚扭捏的姿态。
宝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人群中，顺着其他女孩推挤着，慌乱下便同她们一起跑走了。
一口气跑回了刚刚热闹的大街上，正想着停下喘喘，瞄到一个刚刚走散的小姐妹，被家仆捉住，狠狠踢了几脚，家仆狠声骂声着，听得宝燕缩着身子，躲在牛车板下，心中默念不要被捉到，不要被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