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4.質問</h1>
朝堂之上,柴維一如往常地,在柴家對王發出無禮言語之時,冷漠地望向一旁。
反對派一樣冷言冷語,斯蘿也如平常漠然。
只是當她與柴維眼神相對,兩人眼神都柔和了些。
散朝已是黃昏。
斯蘿坐於王座上,長裙曳地,白玉似的臉上嵌著藍色玻璃般的眼。她撐著下巴,注視著無人大殿中逐漸昏暗的光影。
她許諾柴維自由,她卻不知何為自由,也不知如何到達「外頭的世界」。
那些說要出走的人們,沒有一個回來過,也不知是成功了,抑或死了。
在這國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是被綁縛著的。遵守著荒謬的規矩,信奉著荒謬的神。
現在如此,往後亦然。
不過,若柴維所謂的自由僅僅是「離開這裡消失」,倒是不難。
※
日已落盡,殿中一片黑暗。
「王。」隨著低沉的呼喊,一盞燭火被點亮,燭火搖曳,映著來人美麗而妖豔的暗紫髮色,與那張艷紅的薄薄唇線。黑色的隨侍裝束,融進了暗夜裡頭。
斯蘿白色的衣著卻在此時顯得格外耀眼。她望向典瑜,給予微笑:「卿有甚麼事嗎?」
「王該洗浴了。」典瑜走至斯蘿身前,微微俯下身子,雙手撐在王座兩邊的扶手上,唇印上她烏色頭髮,舌尖撩起一束,順著髮絲輕咬而下,直至她的胸口,他已跪在她身前。
斯蘿闔上雙眼,將頭偏向一邊,任典瑜將那束髮絲輕咬到末端,他的額抵上她的腿。
「典瑜。」她的嗓音如斯平淡。
「王有何吩咐?」他語調亦然。
「聽說,卿被孤的侍者勾引了?」她睜開眼,垂頭望著他,他也正向上注視她的臉,下巴擱在她腿上,紫色的眼中無甚波瀾,唇角一抹笑,笑意朦朧。
他說:「那又如何?」
斯蘿靜靜望著他,他的眼神黯淡無光。莫名地衝動,令她彎下身子,去擁住那跪於自己身前的人。
一陣大風吹過,燭火劇烈地掙扎後,熄滅。
沉默與黑暗同時湧了上來,吞沒華麗殿中顯得渺小的兩人。
良久,微弱的低喃響起:「卿明明知道,只有卿能,叫孤『斯蘿』……」
典瑜在她的懷中垂下眼睫。
一切都被隱在黑暗中。
作為王的斯蘿隱沒,作為年輕女子的斯蘿浮現。
只是斯蘿能轉換「王」這個角色,典瑜卻沒有辦法,對他而言,王就是王。
他沉默許久,然後張唇。
「吾以為,王的王夫會更適合呼喚王之名。」
開口,便是一把利劍。試圖劃開兩人緊密交纏的關係線。
那大約才是他所能給予她的,替她切斷這些牽絆。
「而吾……不能成為您的王夫。」
斯蘿僵住。典瑜輕輕掙脫她的懷抱,站起身。
而她望著他的、藍寶石色的眼裡,有些不安。她皺起眉,閉目,又睜開,問:「典瑜,卿……你,不要……我、了嗎。」
她不再用君臣的稱呼,希望眼前的人能如小時一般,說她是獨一無二。
然而典瑜卻是垂眼,道:「陛下自重。」
斯蘿笑了。
她越笑,眼神卻越來越冷,再度成為那位女王,語氣銳利如刃:「那卿要誰?虞蛾?」
「與虞蛾無關。」本來便與那位愚昧侍者無關,只是,聽在斯蘿耳中卻成了別樣的意思。
典瑜只是望著她,眼中沒有一絲情愫。
斯蘿垂頭,單手摀住自己的眼睛,對典瑜擺擺手:「卿退下。洗浴之事,孤自己來便可。」
「吾知道了。」絲毫不願停留,他點點頭,轉身而去。
可身後衣襬卻被輕扯。
停頓,略略一拉,然後出了黑暗的殿。
斯蘿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一滴淚在眼角,並不滑落。
她待在大殿之中,直到年輕的聲音自殿外響起:「王,隨侍大人令吾等護送您至浴池。」
閉了閉眼,起身,走出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