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八章</h1>
这藕花深处虽亲水蔽日,却不大通风,有些闷热,狸奴在小船篷里满头大汗,李温只好让她出来坐在船头稍稍凑点小风。
见她这样害暑,他摘了一个看起来熟透了的莲蓬,把碧绿的莲心剥出来喂给她“尝尝这个,比莲子还好吃,清热解暑,多吃点以后你就不会怕热了。”狸奴一脸期待的吃下去,满脸苦涩的“呸,呸”吐出来,看到阿耶一脸促狭的呵呵笑起来,也知道是阿耶故意逗弄自己了,气得两腮胀鼓鼓得像只河豚,扬起手就把没吃完的莲子给扔到了水里,眼圈红红满眶珠泪,还要抄着莲蓬茎子去抽人。
她阿耶一看这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坐下来抱到怀里哄,摸着头把好话说了一箩筐,忍着汗味儿亲亲她汗涔涔的小脸,末了又指着去看水里的几尾绕着船的小鱼,对着她的脸,把嘴张大一字一字教她“看,小鱼儿,鱼,鱼,鱼,狸奴喜不喜欢鱼?”这才算是把注意力给转移过去了。人常说贵人话语迟,可也没有到这个年纪还不开口的,医官太医看过无数,都说没有任何毛病,可是不要说他与郭芸,恐怕连阿保都觉得狸奴这辈子都不会开口了,甚至会时不时的想起当年中的那一遭毒。
看她要探着身子去抓鱼,他只得转着圈给她扮鬼脸,打唿哨,一边絮絮道,“水可碰不得,碰了会生病,病了狸奴难受,阿耶也会心疼的。你听话,阿耶给你摘朵花来。”真的抱着让她摘了一大朵花,他又挑了几朵莲蓬掰了顶拿荷叶裹上给她抱着,父女二人这才慢悠悠划着小船往外走。
哪知道一朵乌云起天末,倏忽长驱半天阔,仲夏急雨说来就来,他们只赶到亭子里,就已经雨脚错落了,父女二人只得在这思雨亭里凭栏赏了一场雨打荷。
他们这边悠闲自得,却不知前头院里早已风雷滚滚,闹得不可开交。
郭芸到底还是被惊动了,听虹娘说女儿又不见了,这次连园子都找了也没找到,园子里还遇见王府的一个属官,也说并未看到有小孩儿过园子去。她上次听到女儿找不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侧妃王氏,差点就要跑过去质问,幸而后来及时找见了。莫非那次的事竟给了那个女人启发,她这次真的把狸奴给藏起来了。
她时常想当年若是自己没有阻拦王爷为自己请封,那是不是后来陛下就会恩准此事作为对王爷挡掉火盆救下四皇子李滋的赏赐,而不是给王爷赐婚。虽然那年年底陛下便以谏议大夫郑漳、兵部郎中李邺为侍读,以姚勖为师傅,为四子李滋开蒙授经,重视之意溢于言表,与此同时,陛下给王爷赐婚也许只是表示一点小小的补偿,不至于让所有人都觉得王爷是个被遗忘的弃子罢了。可陛下这小小的一笔,对于当时的自己却成了莫大的打击,虽然她早就清楚这王府迟早会有女主人。
王家虽是名门望族,但王氏到底出自庶支,最终只得以侧妃进府。那时自己只是一个失去生育能力并且丧魂落魄的姬妾,虽有一个女儿,王氏自然并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王氏进府三年有余却未生下一儿半女,王爷自两年前亲母晁妃薨逝,便多放浪形骸之举,常与伶人乐伎往来,府内也新置不少美姬,可除了两位姬妾先后有孕却小产之外也并没有其他消息。狸奴依然是王爷唯一的孩子,从小就被他如珠如宝的疼着,恃宠生娇养成了如今这样行事恣肆,喜恶随心的性子,恼怒了定要发火,高兴了又恨不得把尾巴摇到天上去,王氏看狸奴不惯,每每拿那些女孩要贞静的话教育,惹得狸奴生气时就定闹得惊天动地,王爷见了又常斥责她与小孩子计较。
而自己清醒以后,王爷早已不再是那个有些依赖自己的少年,对这样的变化一开始无所适从,后来便常借狸奴与王爷重新修补建立起新的关系。王爷也因狸奴之故对自己常多看顾。
也许王氏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早就把她们母女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也许上次狸奴根本不是自己藏到树从里的,她又不会说话,不会叫人……
不敢再想下去,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只有王氏那里没有找,于是带着人便气势汹汹过去,软硬兼施,求饶里带着威胁,瞬间把这些时日两人之间愈来愈难以维持的平衡打破了。
等到父女二人出现,一切终于真相大白,早已在此劝说的阿保长出一口气抹了抹满头的汗,郭芸把狸奴抱着直哭“我儿命苦,是阿娘对不住你,没给你生个伶俐的口舌……”乳娘在一边细细劝她天这么热快别把孩子捂着吓着了。王氏在一边也直喊委屈,“这罪过妾可不敢替王爷担当!”
李温讪讪的,却不好承认自己也有错,于是把王郭二人各打五十大板,通通叫去闭门思过,但狸奴每日都离不开乳母的照看,只有将乳母狠狠训责了一通,对其作出更加严格的要求。但从此以后,王郭二人矛盾也就愈加深刻了,只是眼下碍于李温的处境,二人除了一些小事上争执,事关重大的时候均非常聪明的各退一步暂以大局为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