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岁寒,一</h1>
从西山镇往京城去的大道旁有个小茶馆。
虽然幡子上大大的“茶”字在风里翻转摇摆,幡子下卖的最好的却是老板自家酿的烈酒。
一口下肚,烧到心里。
小茶馆的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虽然白发苍苍,背影却还挺直,手脚麻利不输年轻人。
总有三三两两的旅人在这茶馆歇脚。熟人相见,总免不了会说说家长里短。
这天下午,天气突然转阴,不多时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本来要赶路的人也就不急着赶路了,有了时间悠闲的吃茶吃酒,这话题也不知道怎么提起来的。本来在两桌的人突然觉得话题投机,就那么对坐高声讨论起来。
说的是三十年前北山镇的金家那场大火,说来说去,不知怎么的又说起了三十年前西山村里廖屠夫的家里事。
茶馆里白发苍苍的老板娘坐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上小酌清酒,突然不知怎么的掉了酒杯,粗瓷的杯子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这小小茶馆一瞬寂静。
七八个人一齐转头看向白发的老妇人。老妇人被七八双眼睛盯着倒也镇定。她拍拍衣摆站起来,笑说你们说的故事我也知道,要不听听我这个老人说说?
于是几个人全转身去,和白发的老妇就像说书的先生与听客。一个准备讲,一个期待着听。
西山镇有个杀猪卖肉的男人,姓廖,父母早早没了,也就没人给张罗亲事,一晃就三十好几的人了。
这年他拿出攒了几年的钱娶了个镇子外某个小村子的妞妞。这妞妞十五六的年纪,水灵灵的模样儿,白嫩俊俏的像个富家闺阁里的姑娘。
那天夜里,大红的喜烛下,大红的盖头被掀起来。
杜兰芷因为害羞微颔着脸儿,一双灵动的眼却向上看着,看着垂在眼前的盖头被掀起,光亮透进来。
她看到廖屠夫刮了胡子的脸。高壮的、胖的、黑红的,面相却喜庆和善的男人握着喜称,对着她笑。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却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看着这比她大了许多的男人,他不俊俏,可她不讨厌他,嫁给他她心里隐隐有些欢喜。
她喜欢他面相和善,也喜欢他家中薄有余钱,不用再过着不能尽情吃饱饭,一件衣服全家穿的日子。
廖屠夫看着坐在床沿自己娇俏的小媳妇,心里很是开心。
那一年的杜兰芷水灵、青涩。像初春新发的嫩芽,怎么看都可爱。
廖屠夫脱了她鞋袜,捧着她的脚给她洗脚。白玉珠似的脚趾被男人棕黑的手握着,像乌木托盘上莹莹的珍珠。
兰芷坐在床沿,低头看廖屠夫给自己洗脚。她从来没有被谁这样珍视,胸腔里满满都是感动。
她小小的脚在水盆里踢他的手,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廖屠夫低头捉住她的脚不让她乱动,呵的笑出声,他说:“高兴,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兰芷总记起廖屠夫这时的好,他温柔、包容。给了她他能够给的所有好。
他的手在水盆里揉搓她的脚丫,慢慢摸上了她的脚踝、摸上了她的小腿。
兰芷紧张的汗毛都竖起来,出嫁前她娘给她说过一些这事,她娘说的含糊,她听了也没明白。
廖屠夫的手却没再往上,他让她把裙子往上拉起来,他给她洗了小腿就把水端出去倒了。
那晚他们睡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枕着特别缝制的和床宽一样长的枕头。他抱着她,把她护在怀里就那么睡了。
除此外什么也没做。
当时的兰芷并不懂廖屠夫对她的这份怜惜,只当夫妻同床共枕便就是这般了。
她梳起了妇人发髻,神色却还依旧青涩纯真。
他对她的碰触循序渐进,她慢慢的适应,并不讨厌他对她的碰触。他这个人,虽然干着杀猪卖肉的活计,却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他对她好,她都知道。
小茶馆里,几个茶客操着大嗓门打断老板:“婶子啊!这和我们听到的不一样啊!”
“对啊!这么恩爱怎么会杀妻逃跑?”
“新婚夜都不碰自己新娘子,这屠夫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白发苍苍的茶馆老板歪着头想了许久,摇摇头站起身往锅灶边走,锅里的水开了,她把沸水灌进壶里,走到客人桌前给他们添水。
“是嘛,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年纪大了,总记错事情。”
于是两桌的人一起大笑起来。老人也跟着一起笑。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小酌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