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時,天色已暗,宮人們點了燈,華燈初上,整座雕欄玉砌的宮城在夜裡張揚著璀璨點點金光。江行風側頭看著依舊熟睡的行歌,內心納悶,昨晚和今日讓她這麼累嗎?
但他豈知這幾個月行歌寢食難安,如今大婚底定,行風在行歌心裡已奠定溫柔可靠的模樣,心情一放鬆,她的疲倦感一擁而上,便沉沉睡去。
行風輕輕拍拍行歌的臉,只見她嚶嚀一聲,皺了眉,再度往自己肩頭鑽去。她頭上的珠翠金冠紮的他頸項微疼,行歌這般撒嬌姿態卻蹭得他心裡酥軟,甚至一縷溫軟、竊喜的心思緩緩縈繞。
江行風見叫不醒人,乾脆直接將行歌打橫抱起,宮人見太子懷中摟著熟睡的太子妃下了車輦,急著想接過手服侍,但行風只是搖搖頭示意,便大步跨入東宮。
夜裡的香徑飄著月見草的韻香,夾道為大婚而吊掛的赤色燈籠在夜裡散出勻勻的紅光,江行風抱著行歌緩步向前行,身後的宮人與太監們皆識趣地跟在幾丈之外,誰也不敢打擾這靜謐的時刻。
偏偏有一身嫋娜綠影遠遠疾步而來,就等在香徑盡頭。
在含嫻殿內等候太子回宮的奉晴歌聽到貼身宮女來報,匆匆披上外衣,趕來迎接太子,順便也是瞧瞧太子妃到底何方神聖,有多少能耐。但他沒想到入眼的卻是如此令她感傷的情景。
瞧著江行風一身赤紅金繡衣袍,懷中抱著頭戴霞釵金冠的女子,兩人在這夜涼如水,香風襲襲的小徑安靜地走著。江行風的眉宇間盈滿寧靜溫雅,她何曾見過?哪次江行風看著自己的眼神不是滿懷深意,總讓她戰戰兢兢,就怕得罪了他,便失依靠?
最讓她不甘心的是他們兩人連名字都是這樣相配。江行風、秦行歌,乙未年八月十五巳時迎娶,午時大婚,大婚十日,同寢同輦。
即便是夜裡,瞅著太子抱著太子妃仍舊刺目。明明她和秦行歌只差一個字,連姓氏也是如此相似,秦與奉,有何差異?為何,今日在江行風身邊的不是自己?為何現在在江行風懷中熟睡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難道說身世顯赫就能強壓群芳?
秦行歌所擁有的是自己從未享有過的恩寵,奉晴歌只覺得一絲怨一絲痛還有驚疑與妒怒慢慢染滿全身,愛染嗔恨,站定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雙拳緊握瞪視著行風。
行風望著沉睡的行歌呢喃囈語,眼角噙著輕笑。但他一抬眸覷見奉晴歌時,有些訝異,卻沒停下腳步。只是隨著三人的距離越接近,見著奉晴歌臉上帶著閃爍的眼神,充滿責備委屈神色,他突然感覺對奉晴歌似乎有些說不清的愧疚。這股愧疚感狠狠掃去他對懷中人兒的柔情與慾望。
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解釋自己,只是無聲地穿過香徑,越過奉晴歌,無言地走向未央殿。
行風與晴歌擦身而過時,晴歌已看清懷中女子半埋在江行風胸膛上的小臉。
兩個女人的外表天差地遠,各有風情。晴歌並不認為她比不上行歌的外貌,但行風對待她們的態度與方式,讓她深覺矮了行歌一截。她心裡的痛楚逼出了眼眶,卻又倔強地咬了唇,轉身朝向香徑側弄若無其事地離開,就是不肯讓後方的宮人們看見自己的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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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未央殿的暖閣,行風輕輕將行歌放在床榻之上,令宮女為行歌卸下頭釵與更衣。隨著妝容已淨,行歌露出原本那張素雅恬靜的面貌,清靈乾淨。而後行風又想起香徑中晴歌眼中的傷心、震驚與委屈,內心一嘆。
摒退宮女,他起身走近行歌,坐在床榻側,支手撐在床榻,俯看著行歌靜謐的睡顏,忍不住抬起手,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臉,她的唇,順著她的頸項而下,掃過她的鎖骨,隔著素白雲紋藍繡肚兜滑過她的胸口,而後停止。
他俯下身,輕啄著那櫻唇,品嚐著應屬於自己的女人唇間的淡香。行歌讓他擾得皺眉,嚶嚀一聲,轉身背向他睡去。行風見狀,微微一笑。但腦海中浮現晴歌在香徑裡無聲控訴的表情。為了見面兩次的女子,他的太子妃,他恐怕真傷了晴歌的心。
該怪晴歌太不識趣?讓他不得不與她擦身而過?
又或者他一開始就不該抱著行歌回宮?只是,宮人想接手抱過行歌那一刻,他的確是不想放開懷中的暖玉溫香。他已在無意識間做出選擇了嗎?
行風轉念又想,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是怎回事?只是為了一個新婚的太子妃便迷失自己?
在這宮中,不怕任何人的謀害,只怕迷失自我,進退失據!心一凜,他往後退開,凝望著行歌的睡顏,五味雜陳。
此時,暖閣外響起了太監李春堂的聲音:「殿下,已備妥晚膳,是否與太子妃一同用膳?」
行風這才停止沉思,卻問道:「方才奉侍姬回含嫻殿去了?」
「是的。」李春堂回道。侍奉殿下這麼多年,豈會不知自己主子的心思?想來晴歌對太子來說,依舊是特別的存在吧。「奴才遣人請奉侍姬準備侍寢?」
江行風卻道:「…不必了…」
李春堂聞言驚詫,太子居然不是要擺駕含嫻殿用膳,而是要留在暖閣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