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冥村（上）

    “不要说？说什么？”单哉漫不经心地看向一边，随便逮着个郎子平就问道，“子平，你说我，说了什么？”

    唐母没再向前，而是立刻蹲下，一个又一个地去观察“邪魔”的面孔:

    鲜明的疼痛和恶心的场面让慕思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时间，他也顾不上这些人原本是什么人，只想着让他们赶紧消失。

    吴魉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模样，但他到底也受到了影响，语气比之前还强硬了些，以此掩盖他声线中的颤抖。

    “因为他们照顾的人，纷纷入了魔，而入魔之人，会狩猎活人——这是他自己说的。”

    面对如此快速的袭击，慕思柳这只菜鸡哪来得及躲闪？他只能用手臂去挡，然后被一抓挠开了雪白的穴肉，迸发出鲜红的血液来。

    “小子，跟上。”

    大雨落下，洗涮了慕思柳的伤口，也浇得那些静止不动邪魔纷纷倒地。

    “原来如此。”单哉像个孩子一般，继续问道，“那么，那些人又为何会入了魔。唐母昨晚不还说，那些人还有救吗？”

    热气，一股滚烫的热气自丹田涌了上来。慕思柳知道，这是《天行诀》的功法在自我运转，抵御那心田的寒冷。

    “自然是那些抱有余力的人——”

    先前他竟然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去成为个什么“妖怪之主”，实在是荒谬。看看这帮东西，哪里还有一丝属于“人”的特征？恶心至极！

    流民村向北不远处的瓜棚底下，寂静无声。

    “哈哈——！”

    “是老杨！”老钱惊恐地抬起头，哀求地仰视着昔日的同伴，被那些如针般锐利的目光扎得颤抖不已，“是老杨叫我们做的！他叫我们使唤那些人去做的那些事——不然我们没法活啊！二十二个人的吃穿用度要我们照顾，我们只有五个人啊！还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慕思柳看着手臂上热辣的伤口，不知怎的，他不觉得疼，也并未觉得眼前的惨像有多么令人惊恐。

是一只畸形丑陋的人形被打下，并被唐母的银针封住了动作，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那怪物身后还跟了五“匹”，唐母与吴魉应接不暇，竟被一“匹”邪魔钻了空子，伸着畸形的人爪，朝慕思柳抓来。

    “想来，是受了刺激。”郎子平继续替单哉捋着线索，“那怪物的背上有疤痕，是鞭痕，人为留下的，当是新添不久。”

    她认出了他们每一个人，也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不知年龄的女人逐渐被悲伤所覆盖，一时间无语凝噎，低着头蹲在地上，也不管这雨如何之大，任凭上天降下责罚。

    “仨儿，七娃，牛尾，落儿，朝天……对不住，对不住，我们来得太晚了……”

    他只觉得悲哀，觉得遗憾，觉得不甘。

    “……”唐母垂着眼眸点头，强打精神，抹了把脸，先是给慕思柳的上臂扎了两针，止住了多血，随后又一次领头向前。

    单哉颇为“友善”地调笑着跪地的男人，

    “……行了。”吴魉沉声，他的声音盖过雨水，传到了女子的耳中，“现在照顾不了他们，先往前，说不定还有人能得救。”

    “你说他们，被怪物围困了起来，在那流民村内，好几天都出不来。”

    刺耳的笑声突然穿透了众人的耳膜，便看见那些邪魔竟大扯着嘴角大笑了起来，尤其是那“匹”伤到了慕思柳的邪魔，“它”看着指甲处新鲜的血肉，忍不住舔了一口，随后比周围的邪魔更为亢奋地尖叫起来。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跪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不论是这座无“人”的村落，还是那走上诡道的《天行诀》，以及行者所发生的异变，他都必须搞清楚——唯有如此，他，他们，才能用这条贱命，去和那不公的天命抗争。

    “人为？谁干的？”

    好在，这帮邪魔似乎没啥脑子，一见血就只顾着笑，连唐母的银针扎了他们的穴道都没意识到。

    “请、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老钱张着嘴，干枯的唇都因颤抖而合不上，“不要再说了……”

    一个人，一个试图寻找答案的人，一个想要救人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同行者变得陌生，成为邪魔，以一种最为可怖的姿态，失去为人的尊严——但理性的活人竟是连最起码的宽慰都做不到了。

    “围困了？他们为啥会被围困？”

    慕思柳默默跟在二人的身后，望着那不远处黑漆漆的洞窟，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竹笛。

    行者们围在无雨之所的最边缘，眼睁睁地看着老钱跪倒在最中间的地上，惊恐地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将生平最低贱的姿态呈现在那黑袍的男人跟前。

    “哈哈哈——！”

    “你这是做什么呀，老钱？”

    “猜测？我猜了什么？”

    必须走下去。

    “……没什么，只是合理猜测罢了。”郎子平心平气和，完美地扮演着单哉的“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