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穿着壮乳的鞋儿,一边扔还一边怕疼似地躲,从庙外扔到了庙内,一个不小心把木案上高烧的香火烛火与宝鸭给打翻了。
曰:龙王怒而不下雨,小河婆怒则河水泛滥。兴许啊是大火烧着了小河婆的脸,小河婆日日以泪洗面儿,泪化作河水,于是那河水就不住地上涨了。
茶三婆老脸一青,道:“孔融让梨,你家儿子短,该让你家儿子管。”
以前万岁爷上完香,天儿就开始下雨,而今年万岁爷上完香,连个焦雷也不打一个。
馌妇臂上挂着篮子,篮中装的也是形形色色的糕点。
那神龛亦有百年之久了,受过潮,也不知里头的木可否被白蚁给食了。总之呢,耐不住火烧,碰到了一点火苗就成了灰烬。
烛火正好掉在了装着小河婆的黄花梨圆神龛上。
一个扔鲜花,一个扔茶叶,花与茶都是轻如羽毛之物,砸在身上不痛不痒。
供品有鲜如初摘的香橘、甜桃、樱桃等,有用糯谷做成的炮谷,以鹅膏作馅的粉果,孩儿都爱吃的糖通,天凉了就供些像蝴蝶面、馄饨这些暖胃的汤饼,逢年过节就供上美味钻腮的八珍。
茶三婆眅了一记眼,她学这花三婆食指与拇指伸直,但又缩了一半距离,绰着经儿,狠狠道:“我家儿子一折长,你家儿子半折长。”
毡衫亦是易燃的物件。火就从长毡衫摆处一直往上烧,烧到一半,两个三婆才反应过来要去救火。
龙王一怒,半年滴雨不下。
一场小小的火烧掉一块红绫子布,一个黄花梨圆神龛,还有罩在龙王爷身上的毡衫。
红绫子布是易燃的物件,烛火一倒下,火苗烧光了红绫子布,登时就燃起了神龛。
总之是无所不供。
这龙王庙不仅奉龙王之像,还奉了小河婆之像。
两个三婆都是捋下脸儿,脸儿上的颜色是一乍红一乍青的轮儿换,一替一句,吵得如火如荼。
这一逢面就开始对骂。
一场小火之后,较之往前,百姓更是勤奋,一户人家三天两头就要往庙里上上香。
茶三婆与花三婆都是矮墩墩的身儿。
去上香神灵,衣着不需华焕,着浣濯之衣尚可,但需分明齐楚。举止不需娴雅温柔,但需礼貌得体。
神龛宽一尺,长二尺,从头至尾罩了一块红绫子布。说是那小河婆面皮嫩,不大爱见人,故而要用一块红绫子布罩住。
龙王像高过丈,那时候是数九天,外头是六花飞天,百姓担心龙王感寒,给他肩头罩了一件长毡衫。
花三婆把身儿挺直,茶三婆不甘示弱,觑定脚边一张四足活络的小木凳就站上去,回骂:“臭婆子,嘴巴辣,我茶三婆祝你儿子跳不上龙门。”
可出了这档子的糗事儿事儿,她们说分颜就分颜,分颜分得明明白白的。
花三婆老脸一红,道:“你家儿子臊根长你儿子管花台女。”
两个三婆手忙脚乱地去寻水,待她们寻到水时火已被驻守龙王庙的小和尚给救下了。
乔红熹跟随的那群包头馌妇,脸上也细细地抹了一层胭脂。天儿热易出汗,且穿了透气的淡色纱衫子与罗裙。她们是缠足妇女,脚下穿的是杏叶。神灵喜静,故而腰上要系着一条玉叮当禁步来束缚举止。
花三婆“呸”了一声,伸直食指与拇指,道:“嗨呀,你儿子只有我这一折长的臊根,还敢去上花台?不知道人家姑娘乐意不乐意了。”
龙王庙是扬州的道地,万岁爷每年二月时,也会素服草履的来扬州来拜一拜,上个香,乞求国能风调雨顺。
两个三婆不迭救火,火又开始烧起龙王像。
河婆一怒,那河水却是日渐泛滥。
卖花的,一个卖茶的,无需搀行夺市,她们劈面相见,略略颔首打个招呼还是会有的。
一日,她们各自收了摊儿,不约而同地去龙王庙里上香。
神灵喜静不喜闹,经过这一出闹剧,可不就惹怒了小河婆和龙王吗。
争吵至酣处,不知是东街的三婆先动了手还是西街的三婆动了手,总之她们把颇缘发黑的袖子一折,各抄起竹筐里的东西乱扔起来。
花三婆矮墩墩的身儿站得笔直,道:“你家儿子就是个缀狗尾的贼丑生,没脸没皮。”
其实前些月,龙王庙可不止有糕点。
有七不可需要牢记:口中不可吐污言,鼻里不可叹哀气,心中不可藏秽念,庙之花草不可折,庙之门槛不可踩,庙之铜钱不可觊,庙之眢井不可探胡底。
【002】
万岁爷的供品十分丰盛,都是宫中宴会时才会有的东西:一碗花头鸳鸯饭,一壶夏时酿的荷花蕊,一碟丝窝虎眼糖,一盘桃花鲊……
红绫子布和黄花梨圆神龛都在眨眼之间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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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香的同时需奉上供品,供品四季都不同。
世间美味如此多,龙王庙里只供奉了糕点。